“还在查,你别想这些事情了,养好身体最重要。”这句话落下时,裴彦知便向外走去。
她缓缓屈膝行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浅的微笑。
直到裴彦知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林姨娘才收回目光。
“春云,在门外等我,我找几本书。”她向廊下吩咐着。
书房的暗格是裴彦知改过的,如今只要将青瓷海棠雕花瓶向右旋转一圈便可打开,因着今日主母离府,无人会在意书房有何动静。
这暗格机关是裴彦知亲手设计的,刚进府来探时,她冰凉的指尖抚过书架边缘,指节在檀木板上轻轻敲着,空洞的回响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小产后来时,也是这样站在书房,固执地摸索着机关。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瓶,转开暗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里头黑漆漆的匣子,锁孔泛着冷光,她拿起黄铜钥匙只闻“咔”的一声,暗格应声而开。
一叠泛黄的军饷簿整齐地叠放着,军饷簿旁,静静躺着那条素白绢帕,那是她在官道上拦下裴彦知军队时,林乐茹的信物。
指尖挑起绢帕的刹那,一股若有似无的朱砂味钻入鼻腔,想起那人曾说过,朱砂遇水……
她抓起案上的茶盏,将冷茶尽数泼在绢帕上。
素白的绢面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标记,她眯着眸子,看向每个标记,有几处她是知晓的。
确认是布防图后,她她迅速将绢帕塞进袖中,暗格无声无息地复位,推开书房门时,脸上已挂好温婉的笑,“没寻着合心意的。”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她向春云吩咐道。
她抬头望了望裴府的天,四四方方,小的不成样子,却将人困得透不过气。
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阳光从指缝投在姣好的面容上,留下支离破碎斑驳的阴影。
恍惚间她听见风声呼啸、战马嘶鸣……
再睁眼时,眸中怯懦尽褪,只余决绝,与昔日的林姨娘判若两人。
原来突然的失望乃至心死是这种感觉,在普通的一天,如银针落地,悄无声息。
当初裴彦知带她回府时,也有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他还许她主母之位。
可好景不长,后来他好似变了,一次次无故偏袒苏宥棠,她只以为他在朝堂上需要丞相扶持,不得不如此。
那些夜半独守空闺的委屈,她也咽下了。可当她小产后,需要他时,他在刑部配合调查案子,一句话都未曾留下,甚至一回来便直奔栖棠院,连来看自己一眼都是春云一再央求。
害自己小产的凶手都是苏宥棠来告知,眼前这个男人连究竟是谁害死了自己的孩子都不曾过问。
她记忆中的裴彦知是马上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烈阳下银甲泛着冷光,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他抬手抹去溅在脸上的血渍,朝她所在的方向挑了挑眉,便策马回营,她只见那身影越来越远,融进西北漫漫黄沙里,唯余甲胄反光模糊了她的双眼。
这一幕映入她的眸中,当年穿透敌阵都不曾迟疑的将军,如今连府中决定都要斟酌半日。
原来她心悦从来都是马背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而不是深陷后院的定西伯。
他事不关己的眼神像一把利刃,插在她心头,永无愈合之日。
林姨娘独自走在青石小径上,“如此也好……至少你以后不会怪我……”她在回听雪轩的路上独自喃喃道。
青瓦白墙的书院内,日光斜照,将满架典籍镀上一层金色。
还未开学的学堂此刻寂静如潭,唯有穿堂风掠过新裁的竹帘,发出细碎的声响。
却唯独那人影,孤零零地静坐在院中的石墩上,指尖搭在翻开的书页前,久久未动。
看见两人前来,萧瑾聿收回失神的眸子,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苏宥棠的面容。
他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端倪,一丝关于和离的蛛丝马迹,是如释重负的欣喜,还是难以言说的难过……可她神色平静,没有半点波澜。
“参见六殿下。”苏宥棠微微躬身,恭敬行礼。
“殿下,可是出什么事了?”
“可能会废太子。”六皇子嗓音低沉,目光沉沉望向远处。
“废太子?”苏宥棠和萧翎初闻言皆是一怔,难掩震惊。
“坐。”萧瑾聿朝院中的石墩扬了扬下颌,自己却仍立在原地,背影透着几分肃杀。
”为何这么突然?”萧翎初拧眉问道,“这几日宫中风平浪静,并无异样。”
“户部左侍郎温昭炀将其女温青禾送进东宫为昭训之事,你听说了吗?”六皇子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