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宥棠一行人蜿蜒如龙,抬着嫁妆箱穿过闹市,身后一百二十八抬朱漆嫁妆箱在秋阳下更加刺目,茶肆里飘来闲言:
“听说了吗?伯府那位姨娘把主母逼走了……”
“哎呦——”馄饨摊得婆子突然拔高了声调,“相爷能咽下这口气?”
“何止啊!”卖菜的老汉压低声线,“我家老婆子每日往裴府送鲜菜,听灶房的婆子说,这位主母的肚子啊……”那老汉弯腰拾掇着菜筐,突然点了点自己肚皮,又夸张地摆了摆,“这儿不行!”
人群顿时哗然。
白芷在马车里气得指尖发颤,正要喝骂,却见苏宥棠轻轻按住她的手。
“正合我意呢,如今这流言传得满城风雨,且看太子敢不敢了。”她冷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若求娶,皇后娘娘第一个就不会答应,东宫至今还未有子嗣,若太子妃再无所出……
她轻嗤一声,“他若想得父亲支持,便只能……舍弃一方了。”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柳义话音未落,相府大门内已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韫玉顾不得仪态,快步迎了出去,府中下人纷纷垂首退让,却又忍不住悄悄抬眼张望,这位半年前十里红妆嫁入裴府的嫡小姐,怎的竟这般快就……
青帷马车缓缓停稳,车帘微动,一只素白的手探出,
“棠儿……”沈夫人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车帘彻底掀开,沈棠低垂着眼睫踏下马车,“母亲哭什么,爹爹没和您说吗?女儿自己愿意和离!”
“父亲,母亲。”她缓缓跪拜,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半分波澜,“女儿……归家了。”
苏明澹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喉头滚动,终是稳稳扶住女儿单薄的肩头,虽早已商议过,可当真见着女儿带着人和离归家还是泛起阵阵心酸。
他分明记得,半年前这丫头才出阁啊。
“柳义。”苏明澹微微侧首,目光掠过身后那一应物品。
柳管家顺着苏明澹的视线望去,立即会意。“老爷放心,老奴这就将小姐的物品都妥善安置到棠惜院去。”
谢韫玉牵着自己女儿的手望府中走去,她悄悄侧过头,朝身后的爹爹望去,嘴唇轻轻嘟起,乌溜溜的眸子里藏着疑惑,好似在无声地问:爹爹,你到底和母亲说了没?
苏明澹站在二人身后,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谢韫玉忽然开口:“当初我就极不满意这门亲事,他一个武将,东奔西走的到罢了,那是为国家征战。这次带回来这个女人还纳为妾室,”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愈发凌厉:“可这次倒好,带回来个女人还纳为妾室,当咱们苏家是什么?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不成!”
谢云瑶在身后亦是深吸一口气,那姨娘顶着的可是她的身份。
谢韫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庭院里炸开,丫鬟小厮个个噤若寒蝉。
苏明澹站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如何不知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知晓谢韫玉心中有气……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太轻,还未传到妻子耳边,就消散在了初秋的微风里。
恍惚间,他又看见二十多年前那个在喜堂等他等到深夜,倔强攥着帕子不肯睡去的女子,岁月的痕迹悄然爬上她的眼角,而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对女儿的心疼……
“母亲,女儿不喜欢裴彦知了,与其日日看着,不如和离了好。”她抬起脸来,朝谢韫玉望去,某种带着几分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