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言理所当然地拥有他所没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投对了胎,获得家族和背后组织精心安排的完美人生——他凭什么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凭什么可以活出自我?
柳十二藏在阴暗的死角里,眸光阴鸷晦暗,死死盯着一脸意气风发的少年。
眼眸一角,却瞥见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用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目光看着同一个人,脸上是一副心驰神往的表情。
小少女看着少年眼里的火光熊熊,又转头看向高高宫墙外自由自在翱翔天际的鸢鸟。
她举起小手,指向天上鸢鸟:“老师,我很羡慕它们。”
“我的小字也是鸢鸢,我也想走遍天下,看遍名山大川,不受高墙所限,不用活在别人的规条和眼光之下;我也想像它们一样无拘无束的活着。”
【诸君迎难而上,为的是什么?】
柳十二忽然知道了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不想这些权贵继续好好地活着。
他想柳时言死。
他也想这个腐朽不堪的世道去死。
但在他自己也随着这个世道去死之
前,他想要那双纯净的眼眸里面没有那个表面风光的伪君子。
他想要它们里面只有脏污不堪的自己。
柳十二开始积极寻找脱离柳家的方法。他设计让自己得到了聚贤阁负责枪替生意那些人的注目,借着他们的施压得到了一个离开柳家、直接进入背后的利益集团的机会。
也为自己争得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柳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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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长风看着他的眼神变了又变,有一下甚至便要现出恶狼不驯的原形来,似笑非笑:“哦?”
柳孤城从回忆之中猛然回神,他定定注视着面前的女郎,有那么一刻看见的不是那个疯魔残忍的支配者,而是当年那个眼神纯净、心向阳光的小少女。
他倏地没头没尾的说:“自由。”声音干涩,似乎还带着一丝鼻音。
越长风半倚着城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柳孤城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要的,本来不是权力。”
“失去了的,回不来的,也不是柳时言的那一段感情。”
“柳时言是你为了争取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而作出的第一个选择。”
“直到柳时言背叛了你,你才发现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本来就并不可得,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绝对掌控欲,用规矩和控制来……拯救我。”
柳孤城感觉自己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勉强说出了拯救二字。
心底好像已经开始相信越长风之前对他说过那些强词夺理的鬼话。
【每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本来就不是自己的选择。你自出生以来便活在柳家和前任家主的拘束之下,没有人格,没有尊严,更加没有选择任何东西的自由。但其实不止是你,命运本就没有真正让人自己选择的自由。】
【这世道从来都不会嘉奖有独立个性的人,无论高低贵贱,人的一生都不被允许偏离原定的轨迹,所以每一个人自出生以来便一直在学会接受,学会妥协,学会欺骗自己人生还有身由自己的选择。】
【对于自己人生的无助和痛苦,有些人选择逃避,有些人沉迷在无止境的思考之中而变得更加痛苦,但本宫选择面对……和救赎。】
或者,她对自己说的那些“鬼话”并不只是在合理化她的折辱和调教,而是她所真心相信的道理。
——她在真心的拯救自己。
柳孤城空洞的双目里掠过了一丝不确定,还有渐变柔和的微微水光。
越长风富有耐性的听他说完,听到最后,看着他的目光却是变得冷凝,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凝结成了轻蔑的嗤笑。
她定定的看着男人眼神里的变化,忽然毫无预兆地打了他一巴掌。
“柳奴这是在可怜本宫?”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称呼的转换,话音里的轻肆,还有毫不留情的反问。
仿佛在问他,你是什么身份,用的什么身份来可怜本宫?
柳孤城被那一巴掌打得振聋发聩,怔怔的看着她,双膝下意识的一软,扑通一声跪在粗糙不平的城头上。项圈上的牵引链还被攥在越长风的手里,突如其来的拉扯带来的便是一下窒息。
“奴……不敢。”柳孤城声音沙哑,闷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