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的假面成了她最好的伪装,就连她自己也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真正的另一面,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和阴暗——直到,柳孤城千方百计的让它重见天日,来证明自己对他的与众不同。
既然是这样,他就应该要接受和服从于这个真正的她。
“六年前在玄武门前的一场闹剧落幕之后,先帝把本宫晾了三日三夜才肯见我。”
女郎伸手轻勾柳孤城身前金环,脸上表情是漫不经心的轻蔑,嘴角的弧度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柳孤城却从中看到了化不开的淡淡悲凉。
“先帝用养蛊的方法养出了最强的那只蛊王,但本宫并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只。”
“如果是我那任何一位兄长赢了,他大概都要立即写下传位诏书——可惜,赢了的是我,所以他只是问我想要什么补偿。”
“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柳孤城很清楚“补偿”那两个字的言外之意。
承元帝说的不是奖赏,而是补偿。
因为越长风是女儿,而承元帝还有一个儿子在世。越长风永远也不会是皇位上的优先选择,而她作为胜出的蛊虫得到的只有所谓的补偿。
柳孤城不知道过程,但他知道结局。事实是越长风最终没有坐上龙椅,可是在玄武门一役之后,她得到了富可敌国的南境三十郡封地,开府设司重返朝堂,而承元帝则是百病缠身,退居后宫,直到两年之后驾崩。
他对上越长风含笑的眉眼,好奇的眼神似乎真的在期待他的答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你要了权力。”
“无论是封地还是辅政之权,在天下人眼中都是先帝可怜公主新寡。”他认真的回答:“其实,那些权力,都是先帝用来代替皇位给你的补偿。”
越长风轻笑一声,在他的金环上弹了一下,力道不重,羞耻性却是极重,弹得他半身酥麻。
“唔——”
无论重复了多少次,越长风还是会被他的反应取悦到,她摸摸男人被弹得酸软的地方,缓缓摇了摇头。
“我对先帝说,我失去了的,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此话乍听下去,说的似乎是死去了的柳时言,又或者是在亲手杀掉柳时言的同时也亲手抹杀掉的爱情。
柳孤城眼眸一眯,本来低眉顺眼的家犬在一刹之间像是变回不驯的恶狼,散发出危险的气场。
他却很快便明白了,回不来的并不是柳时言,也不是虚无缥缈的爱。
而是越长风曾经最渴望拥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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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孤城并没有对越长风说实话。
他第一次进宫,并不是在上元宫宴那日。
而是在十二年前,承元十六年的春天。
那一年柳时言的惊才绝艳之名响遍京城,翰林院破例收了他入当时只有天家子弟可以就读的国子学。
无论是柳时言的名气还是就读国子学的资格,一部分固然是因为他确实有真材实料的才华,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柳家刻意的营造。
柳家和其他各大世家组成的聚贤阁,拥有操纵朝野的能力,在野可以把这位属于聚贤阁核心的柳家少主打造成世无其二的绝顶才子,在朝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送进国子学,送到一众天家子弟的中间。
跟着“少主”入宫的时候,柳孤城还只是柳十二。他没有身份,没有人格,见不得光,只能隐匿在暗遥遥保护“少主”。
少年双眼空洞,没有多余的感情和想法,他待在属于自己的黑暗里,看着本该是自己大哥的少主沐浴在阳光下,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散发着夺目的锋芒,受一众天之骄子瞩目景仰。
太子刻意拉拢,二三皇子盲目追捧,就连国子学里唯一的公主也用那样纯净而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他。
明明他们是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只是因为生母身份不同,便注定了一生的贵贱之分。
国子学的先生开课了。
这天来讲学的沈翰林问了一个问题。
问题是:人生诸般无奈,身如浮萍,行如逆旅。诸君迎难而上,为的是什么?
柳十二看着“少主”一向温润如玉的虚伪假面下似乎多了几分真诚,眸光中满满都是热烈的野心和自我。
“为了做我自己。”柳时言骄傲的答。“不是柳家大郎,不是柳氏家主,而是以我柳时言之名顶天立地,行走世间。”
——他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