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钰以额触地,久久不起。
没有吵闹,亦无诘问,只于局中寻得唯一可能破局之人,她这中宫,阑婼紧攥锦囊,看着伏地的怀钰,若有所思。
良久,阑婼缓缓启唇:“此事,除却你所寻那位验看万斛香的大夫,还有谁知?”
“大夫居于僻处,只知富贵人家内宅阴私,不知我的身份,至于旁人,更无知晓。”怀钰答得周密,滴水不漏。
“怀钰切记,诸事如常,不可露出异样。”阑婼眸中倏而掠过一丝冷厉,“至于太子那边,自有本宫查探分明。”
怀钰暗自舒了口气,“有劳姨母。”
勉之既非阑婼己出,又知阑婼诸多秘事,诸如她的真实身份,如此,荣辱同枝,阑婼定会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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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倾泻,浊流沿着鸱吻奔泻而下,宫城笼罩一片迷蒙烟幕之中。
立政殿内,烛火通明。
宋辑宁启唇:“诸卿。”眸光徐徐巡过阶下几位重臣,“南夏,恃山川险隘,拥骄兵悍甲,掠我子民,辱我国威,孰不可忍。”
大昭要的,是师出有名,至于“掠我子民”之辞,交壤边境,黎庶偶生龃龉,实乃诸国常有之事。
宁瀚眉心紧锁,忧形于色,“回禀陛下,南夏地利,强攻实非上策,隘口逼仄,大军难以展布,首将又在山上屯积滚木,以往他国兴兵,皆是折损惨重,收效甚微。”
苏衍闻言,亦笼愁云,“回禀陛下,王爷所言切中,况乎去岁水患,今夏旱情,纵使国库充盈,亦当慎用,南夏一战,若是日久,耗费更巨,恐伤国本。”
宋辑宁唇角勾起淡淡弧度,声调微扬:“强攻?宁卿何曾听闻朕欲正面强攻?”
此言一出,阶下二人愕然相顾。
前些时日商榷密径,二人留守宫中,自是不知细微末节。
宋辑宁起身,缓步走至西壁悬垂的一幅巨大舆图,图中山川河流、城郭关隘毕现,指尖落在丰鄞之地,旋即,沿着一条几近湮没的虚线,蜿蜒向北,停在一处微渺印记——前朝废渠。
所谓密径,便是此径。
“前朝为解漕运之困,征发十万民夫所凿,欲引沧江北上。”常颢眸光投向宁瀚,笑道,“然耗资巨大,更兼地底复杂,开凿至山腹深处时,突遭暗河,死伤枕藉,终至废弃。”
宋辑宁忆及昔日,父皇早年,即命兵部与工部精通水利之才,遍搜前朝遗档,复又暗植细作潜入南夏,探清颛孙彻此人、南夏党争,历时数载,终是等到机会。
他登位之后,尚书省诸员更易,尽为他的心腹,于是此事,自也全权告知于他。
“此渠虽未贯通,然其主体,深楔丰鄞。”宋辑宁指尖从废渠入口划至丰鄞,“此渠内含隧道,隧道尽头,距护城河不过三里,关键在于,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凿通三里,直抵丰鄞城下。”
废渠隧道,乃前朝末位君主手笔,至于是为修筑逃命,抑或其它,当年叛军举火焚尽前朝皇宫,于是,便也无从得知。
幸得小半残卷藏于大昭,唯有大昭君主及其心腹知晓废渠暗藏隧道一事。
以废渠隧道为密径,直取南夏,苏衍此刻豁然,不作多言。
刘靖面色一沉,此时插言:“回禀陛下,据臣踏勘所得,隧道百年未用,恐有坍塌淤塞,暗河阻路,最后三里,入他国境,靠近丰鄞,稍闻异响,难免惊动南夏守军。”刘靖欲言又止,“此策涉险太甚,望陛下深思!”
稍有不慎,大昭精锐尽殁,折损元气,国本十年难复,只是这话忌讳,刘靖不敢言出。
刘靖到底新臣,思绪不够敏锐,陛下之意虽说不可揣测,然既蒙陛下擢拔,必须殚精竭虑,务求万全,常颢无奈摇首。
然夺地,于“赌”其中。
宋辑宁坐回龙椅,冷声:“朕已思之再三。”
苏衍、宁瀚深揖,“臣,领命。”
宋辑宁面露嘉许,“朕已得密报,颛孙彻为贺生辰,欲大宴群臣,燃放烟火,届时,待他举杯欢庆,烟火凌空之时,朕的精锐,点燃三里火药,致守城兵士慌乱,宁卿、刘卿携另一队兵士往里而攻。”
“此事诚然艰险,然南夏君主骄奢淫逸,必定延误驰援护城河外三里,便是良机。”常颢微微一笑,眸底掠过冷冽算计,“若得进城,精锐后攻而上,正是‘万无一失’的关键一环。”
殿内诸人闻言,遂继续筹谋,此事细枝末节,仍需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