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前一条街基本没什么人,零零星星的商铺还开着,晏清酌跟江寂找了个茶摊。
卖茶的婆婆穿着粗麻布衣,肩上系着襻膊,一只手拿着勺子,站在外头煮茶。
路边跑过来一小姑娘,拿着糖人,怯生生躲在柱子后头看着她俩。
晏清酌把江寂牛皮纸袋里刚买的蜜饯取出来递给小姑娘,小姑娘羞答答地道了声谢。
再伸手偷蜜饯吃时,江寂已经挪了位。
“小气,”晏清酌冷哼一声,“还不是花我的钱。”
“借花献佛,你大方。”江寂干脆把牛皮袋一封口,自己也不吃了。
晏清酌无奈把手缩回去,转头问:“阿婆,这条街一直这么冷清吗?”
卖茶婆回:“哪里,之前神庙在的时候,这条街可热闹哩。自从死了人,人们都不敢来了,后来商铺也干不下去,就都搬走了。”
喝完茶,晏清酌往神庙那边走去,江寂拄着拐杖跟在她身后。
耳边响起拐杖敲在地上的“哒哒”声,晏清酌忍不住问:“江大人身体真好了?”
江寂“嗯”了一声,问:“殿下是想让我死还是想让我活?”
昨晚差点升天,今早就跟没事人一样。晏清酌原本还想让她在床上多躺几天,结果她非说躺着不利于伤口愈合。
好顽强的大女主,好可怕的凤傲天。
怪不得你能踏平大梁取我小命呢!
晏清酌轻叹一声:“孤自然舍不得你死。”
“殿下国色天香,我也舍不得死。”
晏清酌听了低笑一声,这是拿她之前说的话阴阳她呢。
“国色天香的是皇后,”晏清酌在江寂跨过门槛时扶了她一把,“看来江大人的确想当皇帝。”
神庙外头的砖墙还稳稳当当立在这里,进去后,屋子却已经塌了一大半。
晏清酌没有记忆,听魏七讲,这庙已经建成了三年,今年澧州天气多变,暴雨如注,连着断断续续下了好几个月。
结果木头腐败,里头被蚂蚁蛀空,直接塌了下来,这也就算了,塌下来的木头和砖瓦竟然把佛像脑袋给砸断了,放置了三年的金身佛,一场雨后成了一层薄薄的空壳。
如今庞大的身体已经被运走融成金水了,满是凹陷的佛祖脑袋还放在废墟之上。这脑袋仗着放在上头掉漆也看不清楚,干脆是铜铸的,刷了一层金粉。
地上有很多碎石,江寂的拐杖不好找位置,晏清酌就扶在她小臂上跟她慢悠悠走着,肩膀偶尔撞在一起,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互相摩擦。
江寂感觉到了,却压着唇角故意装作不知,“就算是普通木头,搭结实些,也不至于几场雨就成这样。”
她本就是南方人,对这种事比晏清酌更有话语权。
“工匠没准都是工部从京城拨过来的,连防虫都懒得做。”晏清酌踢了踢脚底的烂木头,一堆蚂蚁从底下爬了出去。
“毕竟自己的人才好动手,”江寂冷笑,“你们大梁的官算计起自己人来,还真是‘算无遗策’。”
“瑟尘……是你随口编的?”
江寂没想到晏清酌突然转换话题,微微愣了一下,回:“是我的小字,陛下取的,没几个人知道。”
她嘴里的陛下自然不是这大梁的皇帝。
晏清酌好奇道:“是哪两个字?”
“瑟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1”江寂脚步一顿,“尘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2”
那半边没塌的屋子里头闷热潮湿,二人待了不到半刻钟就赶紧走了出去。
晏清酌站在门边观察里边的其他佛像,随口问:“那你这皇帝到底是想让你当‘孤月’,还是当‘残阳’?”
江寂笑了笑,“为我所用就是‘孤月’,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是‘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