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什么。”不再对他最脆弱的咽喉施加性命之忧的压力,她的语调却是比先前更加咄咄迫人。“你又想要什么。”
柳孤城沉默了。
他的确并不怕死。从他十几岁的时候,便已经一次又一次以自己本来毫无价值的生命为注,去赌得更多更大的东西。
但他听得出来,越长风对自己没有杀意——而他竟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沉思了仿佛有半辈子的时间,柳孤城终于缓缓开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次没有多余的修饰和考量,他直接说出了自己最深的恐惧。
“我害怕没有自我。”他轻轻说道,“害怕没有独特的人格和身份,会成为权贵手中一件随时可以被放弃、随时可以被取代的物件。”
直到成为阁主之前,他都只是任由权贵揉捏搓弄的一件物件,柳家少主的替身暗卫可以是任何人,贫民窟的底层渣宰死了也没有人为他们觉得可惜,聚贤阁的科举枪替代考多年,却没有一份功名是属于自己,不过都是权贵手中的工具罢了。
越长风静静听着,脸上表情不置可否,只是听他声音微哑的说完之后轻轻执起执起男人的手,像把玩着一件玩物一样却又不乏温柔的把玩着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那你现在最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想要——
他的理想吗?
报复这个对自己不公的世道吗?
把这一切通通都推倒重来吗?
柳孤城听见了自己的呢喃,颤抖的声音听在耳中仿佛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似的。
“我想要你。”
越长风定定的注视着他,明明是作为平等的“人”,用的是平视的角度,她的目光却更像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没有人是不可以被取代的。”她忽然勾唇一笑,笑颜灿烂如花,眼中却只有上位者的轻慢和不以为然。“记得在你我初遇的时候,本宫就说过了,终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柳郎。”
柳孤城身躯一震。
“你还想要我吗?”她声音娇柔魅惑的问。“想要做我的柳郎吗?”
柳孤城双唇紧抿,目光渐变暗红。
越长风站了起来。
“你再好好想想。”
她毫无留恋的走了出去,屋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
柳孤城瘫软在床上,盯着床顶帐幔呆呆出神。
【没有人是不可以被取代的】,那似乎是一句有意无意的暗示。
“人”可以被取代,“柳郎”已经被她亲手弃置了一个,而下一个就是他柳孤城。
越长风可以和他玩鹣鲽情深的夫妻游戏,也可以随时放弃他这个扮演“夫郎”身份的人,然后再去找下一个“夫郎”。
面对她的问题,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
他心底真正的答案,又到底是什么?
柳孤城在床上枯坐了一个时辰,才等到越长风施施然的归来。
他一下子跳下床去,四肢着地爬到门边,跪在了悠然站着的女郎脚下。
“柳郎想好了吗?”越长风伸手摸摸他的头,温温柔柔的问。
柳孤城没有立即回话,而是伸手抱住了她的腿。
他默默地抱了好一会儿,整个身体都好像在微微颤抖,才缓缓说道:“奴想要主人。”
爬行、跪姿、自称和尊称的改变,已经昭示着柳孤城的答案。
越长风俯视着他,他刻意把脸埋在了她的裙子上,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话音却比之前虚弱了不少,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一样。
但仍带着一头桀骜不驯的狼特有的高傲和自尊,那大概也是柳孤城本性难移的一点。
知道埋在她腿上的柳孤城此刻看不见,越长风的嘴角满意的扬起。
但她的语调依旧淡漠抽离:“所以,你为什么要逃跑,又为什么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