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只需深沟高垒,凭城固守!贼军远来,粮草转运艰难,久攻不下,锐气自堕!待朝廷援军一到,我们内外夹击,破敌易如反掌!在此之前,绝不能放进一个可疑之人!此乃守城铁律,张将军戎马半生,莫非……不懂?”
他故意拖长了“不懂”二字,羞辱之意溢于言表。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傲慢:“更何况,昨夜我等三方已有约定,各负其责!这西城防务,本将说了算!这是军令!”
他猛地提高音量,让整个城头的守军都能听见。
接着,他拍了拍腰间悬挂的、代表杨国忠权威的鎏金鱼符和一方小小的玉印,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此外,本将离京时,可是领了陛下的口谕和杨相爷的钧令!守城,你是主将。但若事关重大,本将认为有必要……这利州城内的一切,便随时可由本将节制!张将军,莫非想要造反犯上不成!”
话音未落,他再次猛地挥手!这一次,命令更加冷酷无情!
城头上属于杨成乐嫡系的蜀兵弓箭手,以及一部分被其威慑的守军,再次拉开弓弦!更密集的箭雨呼啸而下!
“啊——!”
“杨成乐!张将军救命啊!”
“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咒骂声在城下此起彼伏。
又有十几名溃兵在冰冷的箭矢下倒在泥泞血泊之中,挣扎哀嚎。
剩下的溃兵彻底绝望了,在死亡的威胁下,只能含着血泪,带着无尽的怨毒,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向远处那片象征着未知和死亡的荒野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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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凄凉的背影,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孤魂。
张玉祥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熟悉的兵卒被无情射杀!
看着他们在泥水中痛苦挣扎!
听着他们临死前绝望的呼号和刻骨的诅咒!
再看着杨成乐那张写满得意、残忍和权势熏心的脸!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怒火和深入骨髓的屈辱感,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沸腾、冲撞!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被咬碎,渗出血丝,混合着口中的腥甜。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炸裂开来!
他想怒吼,想拔剑,想将眼前这个小人碎尸万段!但理智的最后一根弦死死绷紧——不能!此刻翻脸,城内必乱!城外强敌虎视眈眈!他不能!
所有的愤怒、屈辱、怨毒、无力感,最终只能化为一声从鼻腔深处挤出的、冰冷刺骨到极点的冷哼!
“哼——!”
他猛地一甩宽大的袍袖,力道之大,带起一股劲风!在亲兵惊怒交加的目光簇拥下,张玉祥头也不回,步履沉重得如同拖着千钧铁镣,一步一步走下湿滑的城楼石阶。
他的背影在阴沉的雨幕中,充满了萧索、悲凉,以及一种火山即将喷发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每一步踏在石阶上的声音,都像是踏在周围守军的心上,沉闷而压抑。
冰冷的雨水顺着张玉祥头盔的边缘流下,滑过他冰冷僵硬的脸颊,渗入内衬的衣领,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却浑然不觉。
脑海里翻腾的只有城头那血腥的一幕、杨成乐嚣张的嘴脸、城外张巡大军的阴影,以及昨夜蒙舍龙那贪婪凶戾的眼神。
沉重的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下意识地沿着湿漉漉的城头甬道,机械地向自己负责的北门方向挪动脚步。
每一步都沉重异常。
就在这心神恍惚、忧惧交加之际,一个踉跄惊慌的身影从甬道另一头跌跌撞撞地狂奔而来!
雨水打湿了他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正是府中服侍多年的老管家张福!